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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小岛逐渐老去:离开的人各奔东西,留下的人各有活法 |显影

2017-10-17 财新视觉新闻中心 显影


2017年9月22日,从高空俯瞰福建平潭东庠岛孝北村,当地传统民居石头厝错落分布。因综艺节目《爸爸去哪儿》在此取景,不少游客慕名而来。


面积达4.46 平方千米的东庠岛是福建众多小岛之一,曾凭借丰富的渔业资源而繁盛一时。如今近海渔业资源的枯竭,社会经济形势的急速变化导致青壮年加速外流。热闹的小岛重归寂静。


开往东庠岛的渡轮上,开船人靠在船舱一角,游客在驾驶室外欣赏风景。


在东庠岛南江码头旁,下午潮水退去,孩子在废弃的渔船上玩耍。岛上只有小学和初中,学生读完初中后,要到平潭上学了。


2017年9月20日,农历八月初一,鼓号队对着船只出入的港口祭拜,为村子祈福。东庠岛上每条村都组织了鼓号队,在重大节庆时表演助庆。这支队伍由沃星村新组建,有22个位年轻女性组成。队伍中有17个人已搬离小岛。每逢农历八月初一,她们又会回到岛上表演。


鼓舞队的指挥郑丹丹演出后兴奋地在海边留影,自小她就跟着父母离开小岛到平潭生活,现在看到岛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鲜。


2000 年以后,青壮年劳动力的加速外流,东庠岛上唯一一间网吧生意日渐惨淡,今年彻底倒闭。


晚饭后,村民在中心街看露天电影。小岛上的村民常常饭后聚在一块闲聊,一起看电影和戏剧。留守在岛上的老人用这些集体活动来排遣儿女不在身边的孤独。


从县里请来的闽剧团在庙宇里演出传统剧目八仙过海,舞台背景却与时俱进地出现百元钞片喷洒的特效。这是由当地村民集资筹办的活动,将连续四天上演,以此答谢神恩。东庠岛上庙宇众多,各种祭祀仪式隔三差五地在岛上举行。


在东庠岛东风村,潮水退去,渔民站在岸边发呆出神。据当地派出所介绍,东庠岛有渔船200来只。能花大价钱造船的人只是少数,大部分出海捕鱼的都是小船。


84 岁的郑邦英独自留守在家中,他的大儿子在英国打工,三儿子19 岁就到西太平洋岛国密克罗尼西亚捕鱼。



当小岛逐渐老去


前往小岛东庠乡的方式只有一种,乘坐从平潭县流水镇码头开出的渡轮,船行五公里,不到20 分钟便可到达。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,共有七班船开往东庠。每到渡轮即将靠岸的时刻,岛上的交通便被猛然激活,公交车和三轮车掐点到达码头接载客人,渔船赶在船只离开前将渔获交到收渔人手里。小小码头如东庠的心脏,牵动着岛上所有人的作息脉动。


等到轮渡离开,小岛便又松弛下来,岛上居民大多上了岁数,走路慢悠悠,没事喜欢聚在一块谈天说地;打渔的人比从前少了许多;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一代不再甘愿承受风吹日晒,纷纷离开小岛到外面寻求更安全舒适的工作机会。曾经因渔业资源丰富而繁华一时的“金东庠”如今重归寂静。


离开的人各奔东西,留下的人各有活法。


东庠岛面积4.46 平方千米,比杭州西湖还要小,但正是陆地资源的缺失,让当地人踏出了往外探索的脚步。作为与台湾距离最近的岛,从上世纪80 年代起不少青壮年男性开始去台湾打工,赚取近1 万人民币的月薪,这在当时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。现在岛上有一些水泥立面的老房子,据说就是当时最早一批打工者衣锦还乡后修建的。他们还为东庠带来现代化的娱乐方式——卡拉OK,最红火的一间就叫做“宝岛KTV”,随着小岛空心化,这些娱乐场所早已统统消失,宝岛KTV 在2003 年关闭,被改建成村委办公室。


上世纪90 年代后期岛上又兴起集资造船到远洋捕捞。村民张雄金记得那是1997 年,26 岁的他借了3 万元高利贷,与其余54 个村民一起合资造了一艘船去印尼。结果海况不好还碰上鱼价低迷,两年后终于支持不住回到东庠,算下来总共亏了5 万多。


张雄金最终回归“脚踏实地”的工作,在岛上的中心街开了全岛最大一家超市,供养孩子们上了大学,到外地谋生。他年轻时逃离小岛的心愿终于在下一代身上实现了,而他却早已不愿离开家乡。


午后在岛上保留完好的石头厝(一种石头盖的传统民居)间穿行,常常一个人都碰不见,偶尔路过一些敞开的门,里面往往坐着安静织网的老爷爷或是在电视机前瞌睡的老奶奶。孙远安(化名)是岛上难得一见的年轻面孔之一,他在岛上找不到什么事情可做,偶尔借别人的板车干点杂活。2015 年他因不堪远洋作业的枯燥和劳累而回到老家,一呆便是两年。孙远安家里三代都是渔民,爷爷摇着最原始的“腰子桶”在近海捕捞养育了一家人,父亲改用更先进的机动渔船,而到了孙远安这代,则乘着数百吨的远洋渔船去印度海域捕鱼。


“陆地上再苦都比不上海上苦。”孙远安说。他工作的船只使用灯光围捕,只要有鱼就不能停止干活,他试过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,尽管这样,每次他给家里打7 元钱一分钟的卫星电话,也从未抱怨过一句。几代人的生计系于大海,到了远安这里似乎即将画上句号,他有了更多的选择,不再局限于“靠海吃海”。但海洋对他永远是一种需要敬畏的存在。他记得八九岁时,每到冬天风浪大的日子,常看到母亲在门口徘徊,心里牵挂着海上作业的父亲,口中念念有词“怎么还不回来,怎么还不回来……”


村民郑云玉把为自己准备的棺木放置在两个儿子遗像旁。大儿子因病去世,二儿子生前是船上的轮机长,因遭遇台风在海上溺亡。


二儿子遭遇海难去世后不久,丈夫也得病跟着去了,郑云玉开始了独居生活,说一个人过也挺好的。


习惯了船上的颠簸,就会发现摇晃着的反而是稳固的陆地。正午时分,50 岁的郑木境结束近十小时的海上作业后,低着头摇摇晃晃地回家了。他是南江村一艘笼捕渔船上的船工,在此之前在远洋船上工作了20 几年,去过台湾、关岛、日本、印尼等海域。郑木境矮小而结实,脸孔因长期暴晒而变得黝黑和干枯。看他在船上干活时会有种错觉,仿佛他是一团影子。


2015 年,印尼废止与中国的渔业协议,中国渔船撤出印尼海域,郑木境也随之结束了长期漂泊的生活,回到家乡。他在近海的渔船上谋了一份工作,与另外两位船员一起合作将1000 个笼子从海里拉出来,倒出渔获,放入诱饵,再抛回大海里。每天凌晨四点出发,工资按日结算,每天200 元。


这种工作和流水线作业一样机械重复,惟一变化的是每天的风浪。撒下的笼子由麻绳一个接一个系在一起,经过一晚上海浪的推搡早已乱作一团。船员要在上下晃动的船只上将纠缠的绳子理顺,再将笼子一个个拉上来,极其费时费力。好不容易将1000 个笼子放回原位,船工们早已疲惫不堪,郑木境将甲板清理完毕,便结束了今天的工作。


回到家,妻子已准备好饭菜等他。“虽然近海的工作没有比远洋的轻松很多,但起码离家近一点。”郑木境说。


但对渔民来说,“离家近一点”渐渐成为一种奢求。据统计数据显示,在中国过度捕捞的现象已持续20 余年,中国海洋大学教授陈大刚在14 年前就表示中国近海90% 以上水域基本已成“海洋荒漠”。在“靠海”却难以“吃海”的今天,东庠人是时候重新思考未来该何去何从了。


清晨,一艘小渔船出海捕鱼,在辽阔无垠的海面衬托下,船体显得格外渺小。“ 靠海吃海”是东庠岛自古以来的生存法则,随着近海渔业资源的枯竭,渔民的生计变得越发艰难。


更多精彩内容详阅2017年第40期10月16日出版的《财新周刊》



图、文/财新记者 梁莹菲

图片编辑/杜广磊 罗莉


【微记录】

老去的小岛“金东痒”

——剖析一座小岛,讲述渔业和渔民的生存现状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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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经因渔业资源丰富而繁华一时的小岛“金东庠”现已衰落,岛上的一位远洋船员和一名年迈的母亲,讲述关于这座小海岛逐渐老去的那些人,那些事。


拍摄/旁述:财新记者 梁莹菲 

文案/剪辑:财新记者 陈玮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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